豆瓣8.9,这华语口碑好片,堪称里程碑式的巅峰之作
普通人的命运,在轰轰烈烈的时代面前总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勇敢地站出来想阻止时代洪流,多少像奋力扑向风车的唐吉坷德。
但普通人的悲剧,无疑能照出历史的荒谬与残忍。
八十年代末,导演侯孝贤将镜头聚焦于台湾的普通人家。
突破重重困难拍出了这部追溯时代洪流、讲述个体命运浮沉的华语巅峰作——
悲情城市
导演: 侯孝贤编剧: 吴念真 / 朱天文
主演: 陈松勇 / 李天禄 / 高捷 / 辛树芬 / 陈淑芳 / 梁朝伟 上映日期: 1989-10-21(中国台湾) / 1989-12-21(中国香港) / 1989-09-04(威尼斯电影节)片长: 157分钟
《悲情城市》以一九四五至四九年台湾的社会现实为背景,讲述了林氏家族兄弟四人的遭遇和生活。
有人说,这部影片“为台湾人长期心中的禁忌与恐惧,作了最伤痛的回忆”。
它也被誉为侯孝贤导演的巅峰之作,曾斩获第46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狮奖等三项大奖,在第26届台湾电影金马奖获得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两项大奖。
豆瓣上,近六万人打出8.9分。
影片的名字来源于台语老歌《悲情的城市》,侯孝贤在杨德昌家听唱片时听到这首歌,很喜欢那个「味道」和「气氛」,才催生出了这部电影 。
而如侯孝贤所说:
“这部电影想要抓住的感觉,与其说是尝试要为这几十年来的台湾历史进行注解,其实是更像把一首台语老歌给唱出来。”
或许歌词简单、情感直接,但唱的人和听的人都会在歌声中找到自己寄托的空间。而看得深的人可以看得很深,非常深邃。
故事的开始,是一九四五年。
夜幕下的基隆,一户人家响起产妇的呻吟。
女人的丈夫、林家长男林文雄(陈松勇 饰)点起蜡烛,焦急地等待孩子降生。
滋拉作响的收音机里,传来日本无条件投降、台湾光复的消息。
屋内终于来电,林文雄头顶的小灯亮了起来,孩子也在这时出生了。
台湾光复,喜得贵子,一个家庭的命运与地区、时代的命运相连结。
林文雄为新生而儿子取名,林光明。
林家举办家宴,经营的艺旦间“小上海”也重新开张。
欢欢喜喜,眼见就要过上好日子。
四兄弟中,老大林文雄经营商行,手下有一票小弟。
老二曾是一名医生,被日本人强行征兵去了南洋当军医,至今没有音讯。
林家人已经看淡了,只有二嫂仍旧每天打扫医馆,洗净仪器,期待丈夫在哪天突然回来。
老三林文良(高捷 饰)也曾被日本人征到上海当通译,战败后回到台湾却发了疯病,住进医院。
老四林文清(梁朝伟 饰),幼时因为爬树摔下来变成了聋子。
他在小镇上经营一家照相馆,日子倒也安安稳稳。
文清与挚友吴宽荣(吴义芳 饰)同住,因此和他的妹妹——刚刚来到本地医院做护士的宽美(辛树芬 饰)成为了好友。
因为文清耳聋,两人常常通过写字交流,有种纯美的浪漫感。
宽荣是个进步青年,常常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友人聚在一起。
有时,大家谈论时政轶闻,对日本的退走付之一笑。
当谈论起光复后国民党为政不廉,民不聊生,又生起激愤,言多慷慨。
听到外面《流亡三部曲》的调子,宽荣等不禁跟着唱了起来。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歌声激昂而悲怆,在一旁的文清与宽美则静静倾听。
不久后,文良病愈出院。
然而,随着社会政治形势的每况愈下,大大小小的波折也接连降临在林家兄弟身上。
出院的文良遇见旧相识“上海佬”,卷入了黑道走私贩货的活动。
同时,文良好友阿嘉跟人合伙盗印日钞,疑似遭到算计。
某天,儿子林光明的哭声引得文雄去货仓拿药,意外发现了自家商船被“上海佬”利用走私的事情,发怒制止。
紧接着,文良发现,盗印日钞失败的背后也是“上海佬”的小弟做了手脚,
两家怒气冲突,引起“上海佬”一派的不满。
因为文良曾以汉奸罪遭通缉,上海佬勾结官兵,用检肃汉奸罪犯条例陷害兄弟二人。
军人闯进林家大门,抓走了文良,而文雄在逃脱之中脚受了伤。
为了救出狱中的弟弟,文雄只得找到上海佬,希望破财消灾。
但阿良在狱中受尽折磨,出狱后已经彻底变成了废人,如白痴一般。
林家之外,一九四七年的台湾当局正忙着查缉私烟。
二月二十七日,警员当街殴打烟贩,后又开枪误伤无辜平民,终于激化了外省人与台湾本地人民的矛盾,引发了大规模的武装暴动,史称“二·二八”事件。
几天之内,暴动民众控制了台湾省大部分地区。
台湾行政长官陈仪实行戒严,施“缓兵之计”,逮捕了大量进步人士。
林老师与宽荣等为营救被捕志士前往台北,日夜忙碌。
文清跟随,目睹了台北的暴力与混乱,民心惶惶。
二二八的时候,若是在南部坐火车,会有人问你「你是哪里人?」,都是先用台语问,再用日本话问;或先用日本话问,再用台语问。
在火车上,文清也遭到了这样的问话。
尽管他努力地说出了“台湾人”三个字(在本片中的唯一一句台词),仍然差点就被陌生人当作外省人而乱棍相加,多亏宽荣及时出现相助才脱困。
文清返回后不久,宽荣也带着伤势出现在他们面前,讲述说:
陈仪向南京求援后,国民政府调兵登陆基隆,进驻台北,一路抓,一路杀。林老师等参与“处理委员会”的同志都被抓走,生死未卜。
戒严和搜捕仍在持续。
宽美护送哥哥回到四脚亭老家避难,按父亲的意思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却突然从书信得知文清受到牵连身陷囹圄,满心担忧。
文清在狱中,一同被关押的青年纷纷被带走,他只得隔着铁栅,无言地看着友人奔赴审判场时离开的方向。
枪声接连响起,不知耳聋的他能否听得到。
文清不在时,宽美偶尔会到林家帮忙照顾。
原来林家的酒店已经关门,大哥文雄变得失意酗酒。
另一边,宽荣躲过了宪兵的抓捕,在山里成立抗政府组织。
文清原本也想加入他们,留在这里从事抗争事业。
他曾在被释后,为死去的狱友将遗物送到亲人手中,深受感染。
你们要尊严的活 父亲无罪
但宽荣嘱咐文清:这里不适合你,真正为人民,什么地方什么方式都可以做。
宽荣知道妹妹的心意,将宽美托负给了文清。
文清回家后,文雄等亲人也将宽美的付出看在眼里,劝说文清尽快与宽美成亲。
却没人料到不久后,文雄在酒肆与黑帮宿敌相遇,在仇恨之下与对方拼搏,不幸丧生。
文清成了家中唯一的顶梁柱。
在大哥葬礼后不久,文清终于与宽美成婚。
新婚的两人彼此陪伴,喜得一子。
然而,悲剧并没有到此终止。
幼子尚在襁褓,文清、宽美就收到宽荣来信,告知他们叛徒告密,基地被剿,并叮嘱务必尽快逃走。
宽荣等在山中的基地遭到围剿
危急时刻,宽美决定与文清生死与共。
他们来到车站,却感到无处可逃,终于没有离开。
在拍摄全家福仅仅三天后,文清被捕。
到此,林家男子只剩文清和宽美的幼子阿谦,尚无忧无虑地跟着母亲咿呀学语。
影片结尾,林家剩下的人们在圆桌前沉默地吃饭。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大陆易守。国民政府迁台定临时政府于台北。”
灯光悠悠忽闪,如未来尚不可知。
《悲情城市》,如其广受赞誉的主题曲那般,是优美、舒缓而苦涩悲凉的。
细细品味这部长逾两个半小时、含有大量长镜头的影片,观众应能更加感同身受地理解,或至少是更了解台湾人情感、认同的源头。
宽荣等年轻人在席间愤而发问:马关条约有谁问过我们台湾人愿不愿意?
曾经风光的林家老大被黑道、官僚算计,在政治浪潮的裹挟中几乎沦为酒鬼,用粗糙的言语抱怨本岛人“惧人吃,惧人骑,没人疼”。
这些话关乎政治,能够也容易引起不同立场的解读和争议,其中的重点却并非政治,而是个人在历史洪流之前渺小却真实的生命体验。
影片中另一处很有意思的点,是梁朝伟饰演的文清因耳聋而不会说话的设定。
侯孝贤曾说过这是一个偶然︰
他(梁朝伟)答应之后,因为他不能讲闽南话,所以角色要重新设定。
然后是要解决问题,后来我就想:「好,他是耳聋,不会讲话,但不是先天性耳聋,因为先天的不太一样。」所以我们就找了陈庭诗(画家),跟他笔谈,所以文清在片中的背景,用的就是陈庭诗的经验。
然而,这个因伟仔“不能讲闽南话”导致的偶然,却造就了颇为意想不到的效果。
文清的耳聋及随之而来的失语状态,不仅促成了他与宽美通过书写传达心意的浪漫,更赋予了他一种「沉默观察者」的身份。
他曾经习惯于在好友们针砭时政时无言地旁观,想卷入而不得;而随着轰轰烈烈的浪潮来临,最终又被迫卷入。
“连聋子都抓,还有没有天理了!”林家的老父亲愤愤地喊道。
但在某种意义上,这正成为了影片最恰当的注解——
在时代面前,普通人的命运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很多时候,我们甚至连选择当旁观者的权利也没有。
世间并没有那么多阴暗跟颓废,
在整个变动的大时代里,
生离死别变得那么天经地义不可选择,
像河水涓涓而流……
——侯孝贤
*本文作者:温C